我面前摆放着一张刚入大学时的照片,那是中国语言文学系一九五二级新生的入校合影照,拍自1952年9月。照片经过岁月的浸染,已经发黄,但仍然是清晰的,一张张亲切的面孔,把我引向那个甜美的难以忘怀的岁月。真也是岁月如歌吧,1952年我踏进西北师范学院的校园,不可挽回的青春年华,一想起来,心中便会升腾起难以遏制的激情。记忆像缓缓西来的潮水,推逐着情感的波浪,在胸腔中不停地撞击着。每当我想起在母校度过的那短暂的阳光灿烂的日子,便突然变得年轻起来,一种深深的爱恋之情便油然而生。在那里,我曾经努力地学习,愉快地生活,和同学们一起聆听老师的教诲,在广阔的草坪上纵情地歌舞。那是一段充满激情的岁月,幸福伴随的岁月。在那里,我树立了立志成才报效祖国的愿望,培育了创造生命价值无悔人生的信念。
当我看着这张70年前的照片,真是思绪万千呀!当年,我们班几十个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西北师院的新生,操着八个省不同的口音,南腔北调,诉说着步入大学的感受。兴奋之余,也难免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惆怅。可不是吗?远离城区的荒郊,坐落在枣树林丛中的一排排土坯垒起的校舍,被荒草围裹着。空落落的校园里稀稀疏疏地散落着大致是砖土结构的建筑物,办公楼、教室、图书馆再简陋不过,惟一高大的建筑物就要算是可容纳数百人的大礼堂了,那也是土木结构,按如今的情况估摸,充其量是一座县级的仓库罢了。“三十教室”是惟一有电灯照耀的地方,宽敞明亮,是上公共课的教室,晚上同学们争抢着到那里上自习,显得非常拥挤。然而,在这里大家相识了、熟悉了,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两个小时的晚自习在铃声中结束,每一次都会听到齐声的叹息,时光总是在惋惜声中悄然而去。纷纷四散的同学们回到宿舍,点起一盏盏油灯,忙碌上一阵,灯光在寂静的夜晚闪烁着,互相辉映着,总是那么迷人。
背靠光秃秃的北山,面对滔滔东去的黄河,田野在低矮的校园墙外起伏延伸,水车永不休止地唱着古老的歌曲,委婉而悠扬。难得看到一辆卡车从校园外疾驰而过,车轮卷扬起来的碎砂石四面飞溅,汽车过后便又是一片寂静。这就是上世纪50年代我刚刚入校不久的母校,分明是一所乡村田园式的学府。她的环境和简陋的设施,是艰苦创业的见证,是当年冒着抗日战争的硝烟烽火,颠沛流离万里跋涉西迁而来的缩影。光荣的足迹,非凡的开拓,在西北黄土高原上驻足扎根。记得当年刚刚入学,我们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新生在枣林席地而坐,畅谈入学感想一个中心议题就是:我们究竟要什么。是啊,我们究竟要什么呢?环境是艰苦一些,条件是差了一些,但我们是来求学的,何况当时西北师范学院的师资力量雄厚,有国内第一流的教授学者任教。教学质量和学术水平完全可以和国内名牌大学相比,其实当年的西北师范学院就是国内可数的名牌大学之一。五二级的同学们会记起那个有意义的讨论,那个充满着欢乐、自信、自豪的夜晚,月色笼罩着枣林,每个人的脸庞都因幸福而胀红。不知是谁即兴诵诗,又轻轻唱起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,枣树林的夜晚,散发着芳香的草地,影影绰绰在月光下伫立的教学楼,庄严肃穆……我们就从这里开始了真正的人生。
(汪玉良,1956年毕业于我校中文系。曾任甘肃省文联副主席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书画研究院研究员,西北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等。)
(编辑 陈秀芳)